「就像城市佔據和塑造人們一般，我們也享受隨心挪用城市空間的機會。」
—— Géraldine Borio & Caroline Wüthrich，《Hong Kong in between》

随着世界的快速发展，人口不断向城市集中成为不可避免的趋势，住房的需求也随之增加。现代主义学者认为只有宽阔的道路才能支撑高密度的城市生活，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例子就是柯布西耶设想的“光辉城市”。但是，在400米的空旷空间中，人们的生活质量真的会更好吗？“光辉城市”中的每个人真的都可以享受到勒·柯布西耶（Le Corbusier）所设想的新鲜空气和阳光吗？如今，建筑早已不是住宅的机器，它与公共空间一起成为人们生活互动的重要组成部分。城市中的缝隙空间（Gap Space）则处于公共空间与私密空间分界的暧昧地带，在合理利用的情况下，这些不起眼的空间能发挥出促进城市与邻里互动的巨大潜力。

当然，客观来看，城市缝隙空间带来的影响并不总是积极的，受于空间限制，人们在这种狭长的小空间内可能会产生压抑的心理，在经济发展较差的国家与地区，它们面临着卫生与健康的问题，甚至会成为犯罪的温床，成为城市的灰色地带。因此，如何将缝隙空间的劣势转化为优势，使消极转化为积极，即为本文中将向读者展示与讨论的问题。

▼柯布西耶与光辉城市（图片源自维基百科 ville radieuse 词条下开源图片）

城市缝隙空间 & In-between

在许多国家与地区，根据法规为建筑物之间的距离界定了严格的限制，且相互独立的建筑之间不能共用同一面墙壁。由于可开发的土地面积不断减少，价格不断升高，在最大程度上利用可建设的基地面积成为人们追求的目标。因此，在地块细分之后，建筑物之间始终存在狭窄的间隙，即为城市缝隙空间。此外，由于早期规划失误，以及城市新旧更替等产生的废弃建筑与基础设施也会产生城市缝隙空间。

从地理学的角度来讲，In-between描述的是介于两个空间边缘的中间地带，也为缓冲区，其尺度与功能决定了它与主要空间之间的从属关系与受影响程度。从社会学角度来讲，C. Bouloc将In-between定义为“矛盾的空间，在这里，旧的社会秩序将瓦解，新的社会秩序将产生。” 而城市缝隙空间则同时具有地理学与社会学两个属性。

▼BOW-WOW事务所对城市缝隙空间的研究 © BOW-WOW

影响城市缝隙空间的因素

空间尺度

丹麦建筑师兼城市规划师Jan Gehl认为，了解人类的感知以及感知规模是了解各种形式的室外空间的前提。其中视觉和听觉最为直观，我们在空间中的感受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我们所看到和所听到的。但是，人类的视觉与听觉存在着限制。例如，在七米以内，我们的听力十分灵敏，相互聆听不成问题。然而，当距离超过30米时，人与人之间的通信就开始变得困难，并且无法执行“问与答”通信模式。因此小尺度的空间限制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在一定程度上，迫使与诱导人们之间产生互动。

美国人类学家爱德华·T·霍尔在《隐藏的维度》一书中将距离分为四个级别，换言之，分为四个类型。分别是：亲密距离，私人距离，社交距离和公共距离。亲密距离为0- 45cm，在这个范围内我们几乎可以感受到彼此皮肤的温度与呼吸。身体接触可以以手臂运动或膝盖运动的形式表现出来。如果人们忽略了这一距离的敏感性，就会在无意间给他人造成不舒适的体验。私人距离为46-122cm，从46cm到76cm，该距离足以使人们握手并进行友好的交谈。这是熟人间进行社交的空间，若陌生人进入这个距离，就有可能构成对他人的侵犯。从77cm到122cm，则是朋友与熟人都可以自由进入的空间。社交距离为1.2m-3.7m，几乎相当于两张桌子的宽度，因此更加灵活，适用于更加正式的社会关系。通常普通人在工作环境和社交聚会中保持1.2m到2.1m。从2.1m到3.7m，这个距离代表了更为严肃和正式的气氛。例如，公司或国家/地区间的商业谈判，招聘期间的面试等。在这个距离内，有时人们在说话时必须提高声音，并且还需要与他人进行眼神交流。如果一个人没有从另一个人的注视中获得支持，就有可能产生被忽略和拒绝的强烈感觉。 3.7米以上为公共距离，其中，在3.7米到7.6米中间，人们既拥有足够的自由与他人展开互动，又不会产生隐私被侵犯的不适感。因此，大多数优秀的城市缝隙空间改造案例都是在这个范围内。超过7.6米后，空间过于开放，人们之间的联系相对减弱，不易形成有效的沟通关系。

此外，缝隙空间的进深与两侧建筑物的高度也是影响人们在此空间的中的感受的重要指标。通常来讲，通道越深，两侧建筑物越高，人们越会产生压抑的感觉。为了相对量化缝隙空间尺度对人心理产生的影响，在这里，我们可以引入一个压抑指数的概念，即空间高度H/宽度d*长度L：当压抑指数小于0.25时，空间较为开放，人们也感到舒适与自由；0.25～0.75，空间较为集中，适于促进人们的互动与联系；等于1时，在这个缝隙中，人们会开始感觉到压抑，此时就需要对空间进行一些干预，如引入设计小品，艺术活动等来缓解压抑感；当压抑指数大于2时，在该空间中，人们会感到不适并失去安全感，甚至滋生犯罪心理，因此需要谨慎处理此类空间。

▼隐藏的维度（图片源自维基百科 Edward T Hall 词条下开源图片）

环境因素

环境因素，在这里，我们可以粗浅的分为两类，一类为气候环境，另一类为周边建筑环境。首先，关于气候环境。在城市规划中，善用当地气候条件，不仅能为居民营造出舒适的生活环境，而且能为生态环保节能减排做出贡献。比如，威尼斯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威尼斯四面环海，夏季盛行南风，而冬天则盛行北风。如果仔细观察威尼斯的地图，可以看到，城北的小巷几乎与海岸线平行，而南侧的小巷则显出垂直的状态。在夏天，海风穿过城南的小巷，为整个城市降温，相反，在冬天，寒冷的海风将被城区北侧建筑阻挡在外。

建筑环境与城市气候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英国微气候专家蒂莫西·理查德·奥克（Timothy Richard Oke）着重指出了决定城市气候的四个重要因素，分别是：城市结构，如建筑的规模与间距，街道的尺度等；城市密度，即植被、裸露的土壤、水源以及建筑面积比例；城市材料，建筑材料和天然材料；以及城市的新陈代谢，如热量与水的循环，人类活动造成的污染等。此外，法国著名的色彩学家和设计师让·菲利普·伦克洛斯（Jean-Philippe Lenclos）在1960年代提出了色彩地理学，他认为气候和传统文化是影响城市色彩的基本因素。作为由周围建筑物创造出来的缝隙空间，它在某种程度上继承了周边建筑环境的特质，因此人们在缝隙空间中产生的感受很大程度上会收到周边建筑物外墙影响。例如混凝土与金属会带给人寒冷的感觉，砖砌外墙则显得更为温暖亲切等。即使空间尺度，外墙材料等条件相同，不同颜色也会为缝隙空间来完全不同的氛围。比如南美城市中色彩艳丽的小巷相对于欧洲阴暗的小巷来说，更能使人们产生愉悦感。因此，通过利用建筑元素，可以为城市缝隙空间营造更为舒适健康的环境。

此外，植物作为建筑环境的组成部分，对塑造空间氛围有着巨大的影响，对于城市缝隙空间更是如此。在我国的传统文化中，类似“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这样的诗句不胜枚举，人们似乎乐于将郁郁葱葱的狭长小路与隐士避世的情操结合起来。在西方亦是如此，从柏林的Zehlendorf住宅区，我们就可以强烈的感受到植物在缝隙空间中发挥的强大作用。植被也会对空间的微气候产生。首先，植物具有降低温度和增加湿度的作用。另外，由于缝隙空间通常存在文丘里效应。当风速超过舒适度阈值时，植物可以减缓风速，提高舒适感。

▼让·菲利普·伦克洛斯提出色彩地理学（图片源自维基百科 Jean-Philippe Lenclos 词条下开源图片）

人类活动

虽然受到物理条件与环境因素的限制，但是丰富的人类活动在一定程度上会赋予缝隙空间更多的可变性与灵活性。根据活动的类型与时间长短会带给人们不同的空间感受，当人们进入时，缝隙空间被激活，空间与人继而形成对话与相互作用。在本文中，我们也暂且将缝隙空间中的人类活动分为两大类：一大类为动态式，动态式下衍生出两个小类，一类是长时间或永久性的人类活动，比如商业活动，另一类是临时性的活动如艺术表演等。第二大类为静态式，同样分为两个小类，一类为被动吸引，比如人们被缝隙空间中的展示信息，如海报，涂鸦，橱窗等吸引进入，在获得信息的同时停留了更长的时间；另一小类为主动占有，比如邻居在公共小巷内堆放杂物，侵占垂直空间的空调外机与广告牌，私自违建甚至流浪者的临时居所等等。值得一提的是，虽然这种私占行为是消极的，但实际是，如果我们以另一个角度来看，私占的行为会在对大程度上抵消缝隙空间带来的压抑感。瑞士建筑师Geraldine Borio与Caroline Wüthrich在《Hong Kong in between》提到“People’s freedom is not proportional to the size of a space but to the possiblity of appropriation.” 城市中，对公共空间的占用与掌控会给人们带来满足感与归属感，而看似无用的缝隙空间则成为私占行为的最好发生地。有趣的是，这种私占行为有时并不是有意识的，八十年代，美国研究人员观察到了一个非常有趣的现象：在公共场所，人们总是在坐下来时移动自己的座椅，即使这把座椅之前并没有人坐过。如果能利用好人们的这一心理，用设计将缝隙空间带给人们的压抑感转化为安全感与归属感，那么缝隙空间将发挥促进人与人互动的巨大潜力。

除此之外，以主观的角度来说，不同的人在缝隙空间中获得的感受也不尽相同。比如，相对于成年人来说，儿童更愿意处于尺度较小的空间中，在某种程度上高质量的缝隙空间改造可以迎合儿童的感受与需求，儿童到来势必也会增加家长们的参与，因此设计需要得到全方面的考虑。此外，出于青少年时期保护自我隐私与叛逆心理的逐渐形成，更为封闭的缝隙空间也容易成为青少年们群聚的场所。改造的设计则更应该重视引导性与教育性，营造出一个健康安全的空间氛围，同时有利于减少青少年犯罪。

缝隙空间改造案例

1.
2013ASLA ：高线公园二期，纽约 / James Corner Field Operations
2013ASLA :High Line, Section 2 / James Corner Field Operations, NY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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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SKY-RAIL社区活动公园，墨尔本 / March Studio
SKY-RAIL COMMUNITY NODES by March Studi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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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沙井古墟新生，深圳 / 趣城工作室
Rejuvenation of Shajing Ancient Fair Project, China by ARCity Offi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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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OMOKEN PARK休闲空间，日本 / Yabashi Architect & Associates
OMOKEN PARK by Yabashi Architect & Associa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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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草厂胡同系列展览之“异人异景”，北京 / BIAD国际工作室 + Crossboundaries
Caochang Hutong Installation, ‘I was here’, China by BIAD International Studio + Crossboundari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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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南半截胡同2号临时展亭，北京 / 鲍威建筑工作室
Temporary Exhibition Pavilion at No.2 Nanbanjie Hutong, China by BWA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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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LAND美发美睫沙龙，大阪 / SIDES CORE
The hair and eyelash salon LAND by SIDES CO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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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LOVE² HOUSE，东京 / Takeshi Hosaka Architects
LOVE² HOUSE by Takeshi Hosaka Architec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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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303住宅，越南西贡 / SAWADEESIGN
303 HOUSE by SAWADEESIG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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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超薄缝宅，波兰 / Jakub Szczesny
Keret House by Jakub Szczesn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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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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